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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海粟正宗弟子简繁谈他的老师

 
他生于伟大与渺小之间

——刘海粟正宗弟子简繁谈他的老师

宋伟建

  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后,各种“总经理”如雨后的蘑菇遍地而生,这种情形用来形容在洛杉矶的中国画家也十分形象。在蒙市中国人扎堆的地方,十个人里没准你能碰上两三个画家。更有意思的是你会发现,这两三个画家里会有多于一个半说自己是刘海粟的弟子。信不信由你,我有这样的经历。
  某日,我被指派去采访一简姓画家,说简某是刘海粟大师的研究生。我一听,心里话:瞧!这小子牛皮吹得更大了!唉,在外边混事都不容易,现在不是时兴拉大旗做虎皮嘛,不把自己说成NUMBER ONE怎么能唬得住人呢?管他真假,写你的就是。我就是带着这念头走进了简繁的家。
  画家简繁,四十岁出头,块头满大。居室一如其名,有“简”有“繁”。两大居室简单的除了床和桌子外没见别的什么家俱,而满地的画板、墙角落大堆大堆的稿纸倒是够繁乱的。我们一坐下我便直奔主题。没想到,简繁兄话匣子一打开,我便意识到这回是“假张飞”碰上“真李逵”了。他说那满地的稿纸是已写了一百多万字将要完稿的刘海粟的和关于刘海粟的回忆录,那堆在桌子上的还有码在抽屉里的二百多盘录音带是刘海粟本人的、刘海粟夫人的还有他的亲朋好友的录音资料。我听了心里一惊:话说到这份上不像是吹牛了。果然,预计三十分钟的采访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我脑子里有了一个与以前看过的刘海粟传记所写的完全不同的刘海粟形象,他虽说不再是那么完美无暇,但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的刘海粟。

为了缔造历史,他勇于牺牲自己,也不惜牺牲别人

  刘海粟是个曾经缔造过历史的人。众所周知,他是改变中国绘画艺术作坊式传授方式而第一个办起专科美术院校的人;他是第一个把裸体模特引入教学,并将其做为艺术美介绍给大众的人;他是第一个引入西方后期印象派绘画艺术,使之与中国画主张形神兼备、以神为主的绘画传统相互融合的人......刘海粟为了他的事业,可以冒天下这大不韪,并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当早在二十年代初,他把第一个裸体模特推向社会的时候他是冒着有可能牺牲自己性命的风险的。当在四十年代中叶,他把在南洋举办画展的大批所得捐给中国红十字会以支援抗战时,承担了第二个妻子离他而去的磨难。半个世纪后,到了九十年代,当他旅居洛杉矶,只消卖掉自己珍贵收藏的一点点便可改变不得不住廉价老人公寓的困境时,他为了把他的画留给后人、留给历史而拒不出售,甘愿承担经济上的拮据和生活条件的尴尬......
  然而,这种金色的光环所笼罩着的并不是刘海粟的全部。为了历史他不仅勇于牺牲自己,也不惜牺牲他人。他唯一的研究生简繁以大量翔实的材料充分证明他的伟大时也不经意地透露出他的渺小。
  刘海粟一生结过四次婚。他的每一次情断与结缘都为其生命和事业带来新的转机。世间不乏为此大唱赞歌者。然而也有另外一种解析。一九一二年,当他带着结发妻子第一次到上海时,突然发现外面的世界好精彩,他决心在这大都市一展身手,可身边村姑型的发妻怎能助他游说巨商大贾、结交社会名流呢?于是这位发妻便不可避免地被他“牺牲”掉了。一九二七年,当他第一次去欧洲时,他带在身边的是第二任妻子张韵士。他发觉张韵士虽能在上海一亩三分地上应裕自如,但到了“洋鬼子”的地盘怎么就不好使了?张韵士实在听不懂那满嘴跑舌头的洋话,也就不能助刘海粟走出中国、走向世界,于是便有刘海粟的第二次换妻。当他七年后第二次去欧洲时带在身边的已是上海美专的学生会主席、才貌双全的校花成家和了。然而,虽“成”了“家”,却也没能“和”多久。一九三九年底,云游南洋各国办画展时,印尼华侨巨富的年轻美貌的大小姐走入了他的视野。这位就是陪伴了他半个多世纪的最后一任妻子夏伊乔。
  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春秋,我们的国家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而刘海粟个人又遭遇了多少坎坎坷坷,夏伊乔始终与他携手相伴、共度磨难。就是这样据简繁透露,刘大师还有过一次黄昏恋。难怪夏伊乔曾对简繁说:“你不要喊师母喊得那么亲,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政治运动,还不知道你的师母是谁呢!”
  事情就是那么不可思议,我们如果回过头来想一想,刘海粟如果一生循规蹈矩,能有敢为天下先的艺术壮举吗?如果是那样,中国美术史恐怕就要推倒重写了。艺术的个性与艺术家个人的秉性是密不可分的。
简繁实际也是刘海粟一个小小的牺牲品。刚刚被“解放”的刘海粟在八十四岁的高龄重燃缔造历史、再创艺术高峰的热望,对他唯一的一个研究生无暇指导。简繁称:导师“追逐”历史,而他遭到导师的“放逐”。读了三年研究生他没能见上导师几面。出乎预料的是,刘海粟的“放逐”最后反倒成全了简繁,三年时间过去,他无暇指导的研究生在毕业时竟举办了一个连他也忍不住大呼其好的画展。

三级片与十上黄山

  刘海粟一生与黄山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创作取材以及创作灵感都离不开黄山。一九八八年夏,九十三岁高龄的刘海粟第十次上黄山。他的这一行动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当时的中共中央总书记赵紫阳和国务院总理李鹏都发了贺电,大批记者前呼后拥,各种辈份的画家追随左右。后来,十上黄山的作品在上海展出,当时任上海市委书记兼市长的江泽民亲自主持开幕式。对于追逐历史的刘海粟来说,这是一次功德圆满的盛宴。
  在他十上黄山之前,给他做了三年研究生、当了三年助手的简繁已经离开他去了深圳。导师三年的“放逐”,他苦行僧般地发愤修行,加上深圳两年他称之为最佳生命状态的绘画体验,他已成熟了起来。因此,当他做为刘海粟唯一的研究生应导师之邀,陪同大师十上黄山的时候,他已从对导师顶礼膜拜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竟能对大师的绘画冷眼旁观了。
  据简繁讲,刘海粟十上黄山的两个多月里经常出去写生,每次出去都是兴师动众,前呼后拥。对于已九十三岁的刘海粟来说,面对着立在眼前的画板他挥毫的手已禁不住颤抖。但是,当他的一招一式都招来立于前后左右的崇拜者或真或假的叫好声时,当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被包围着他的摄像机、照像机一览无余地记录下来时,他怎能停得下手来呢?这种情境下的刘海粟已不是在作画,而是在表演,他已沦为一个演员,而身前身后的那些助兴者、崇拜者、凑趣者都成了导演。简繁用近乎于刻薄的话形容说,那情境就像是拍三级片,明明当事者已体力不支,但导演兴之未尽,他也就只好勉为其难。这到底是一种快感还是一种悲哀?刘海粟画了一辈子的黄山,黄山早已在他心中!在现实生活中,他有无限的想像力去干前无古人的事,难道对早已了然于胸的黄山反倒想像力不够用了吗?
  刘海粟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缔造历史,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缔造历史的同时,也缔造了一种荒诞。

英雄末路乎?功德圆满乎?

      一代艺术大师刘海粟早在三十年代携他第三任妻子远赴欧洲举办画展的时候,就心存走出中国走向世界的渴望,这种渴望伴随了他一生。
  十上黄山使他了结了平生一愿,下山后举办的画展为他赢来了“衰年变法”的赞誉,在国门之内他的确功德圆满了。然而,刘海粟毕竟是刘海粟,他的生命之火一日不熄,缔造历史的渴望就一日不泯。他要走出中国、挑战世界,要成为世界级艺术大师。一九八九年十月,刘海粟来到了美国洛杉矶。
  大洛杉矶艺术博物馆是美国三大艺术博物馆之一。刘海粟希望该馆能够收藏他的作品,并能够邀他举办画展,以此引起世界对他的关注。他为达此目的,进行了多方面的努力,但到头来终未能如愿。在国内如日中天的刘海粟,如众星捧月般被人顶礼膜拜的刘海粟,在洛杉矶一筹莫展。
  还是他的祖国给了他最后的辉煌。一九九四年三月十六日,上海市委市政府在虹桥宾馆他举办了盛大的百岁庆典,令这位老人感慨万端。同年八月七日,刘海粟在上海华东医院溘然辞世。
  古有诗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一代艺术大师刘海粟以前无古人的勇气缔造了中国美术史上光辉灿烂的篇章,但他始终遥望着的是更为遥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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